你不是应该早就应该清楚么。
方鸻静静开口道:娜尔苏妠女士
在星空的另一边,希尔薇德同样也正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娜迦之神,并向对方浅浅一笑:艾德自然明白你们是来自于苍翠之中,对于苍之辉十分警惕,你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初起,就在暗自布置后手
我们在拖延时间之时,而你也在拖延时间对吧,母亲?
如果你想要的话,其实你早就可以追上我们了。但猫戏弄猎物不需要理由,一位神只也不需要,你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正是故意为了迷惑我们,对么?
母亲大人
那四个字此刻在娜尔苏妠听来如此刺耳,她一把扼住舰务官小姐的脖子,咬牙切齿:这不是崇高之心内部,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希尔薇德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听着自己脖子清脆的折断的声音,视野之中正变得一片漆黑,温暖仿佛正离开自己而去,向下坠入一个冰冷的深渊之中。
但她已安然睡去。
你不是早清楚一切么?
母亲?
舰务官小姐的气息消失了。
方鸻心中微微有些刺痛,虽然他明白那只是暂时的离别,但自己明明答应过要保护好对方的。
娜尔苏妠正用愤怒而恐惧的目光看着方鸻,她是一位神只,自然已经想明白了一切。那一幕画面立刻映入她的记忆之中苍翠之星与龙骑士合二为一,光芒四射。
佩里特公爵正半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一幕与此刻的她同样惊愕。
而阿德妮大步向前,以剑刺入那枯朽的骸骨的咽喉,半空中的苍翠之星很快失去了光泽,并落在地上,龙骑士也消失不见。
就是那一刻
她猛然看向方鸻。
因为随后便是爆发的冲突,那狼一样的少女以魔女的手段,将所有人投射入那宝钻之中,这些可恶的虫子威胁她要毁掉‘崇高之心’,她几乎是立刻以同样的手段进入了这个世界。
娜尔苏妠浑身发抖:你将它掉包了!?
但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她有些歇斯底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片世界,它其中蕴含的力量与苍翠一模一样,就算是海林王冠就算是海林王冠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不愧是一位黑暗至圣,方鸻轻轻将海林王冠从头顶上取了下来那十二支水晶之中,只有一支仍旧明亮,而其他的不过是虚影,娜尔苏妠女士,这里的确不是崇高之心内部。
因为,这里是银之心。
女仆小姐轻轻举起手中的王冠,王冠上摇曳着青色的火焰,她看向那个深邃的漩涡之中所浮现出的娜迦之神的身影娜尔苏妠正面带冷笑地看着她们。
犹如看着一双待宰的羔羊。
奥黛也留意到了这一幕,转过身去,一支长矛悄然浮现在这位女战士的手上,她严阵以待地注视着面前出现的强敌,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娜尔苏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德他们呢?
还有,海林王冠为什么会在谢丝塔手上,这和原本说好的计划并不一致。
海林王冠,娜尔苏妠轻笑着开口道:六支水晶,另一半的海林王冠竟然在你手上,这就是他给予你的底牌,你就打算用这东西来对付我?
女仆小姐沉默以对,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映出火焰的微光,注视着这位娜迦的神明,不发一言。
谢丝塔,由你来保护奥黛丝女士。
我将给你一个任务,接下来你必须寸步不离奥黛丝女士身边。
她仍记得那时,方鸻有些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这一切都交给你了,这不会有什么危险,弥雅小姐已经做过了一次试验。
奥黛丝女士的计划并不是完美的,她执意要牺牲自己,但牺牲并不是唯一解。
甚至不是最优解。
谢丝塔,我能信任你吗?
她仍未开口,但沉默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谢丝塔
但她需要的,其实并不是感谢。
流转的目光回到了现实,面前的娜迦之神正面色骤变,说了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对方忽然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看着她令人无法想象那会是属于一位神只的目光。
但女仆小姐并不在意。
她也从不在意,只默默看着手中的王冠,心中的火苗与手上的水晶交相辉映,两股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的力量好像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
它们共同在星空深处产生了一道共鸣,仿佛令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生动起来,那灿烂的星光,正在彼此交汇。
而那一刻甚至连奥黛丝都察觉了。
她回过头来,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她甚至这一刻才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能与这片发生变化的星空产生共鸣,因为那本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而谢丝塔正缓缓举起王冠,戴上头顶,她面色冷漠,一如二十年前那个在雨夜之中奔逃的小女孩,倔强但坚强。
她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一幕,平静得目光犹如注视着曾经所见的一切自身的过去,血海与深仇,逝去的家人,那场暴雨,与命运所赋予的勇气。
娜尔苏妠,女仆小姐开口道:你的噩梦在这里。
娜尔苏妠哑口无言,她仿佛已经从那无尽的命运之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条线,那是神只所专属的力量,未来与过去皆在她眼中呈现、倒影。
但漫流的长河汇聚如一,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万千的命运皆在一个刹那确定为一种,但那个唯一的可能性,却通向一个令她遍体身寒的结局:
‘神明亡于凡人之手’
预言写下无情的话语。
这不可能,你是娜尔苏妠只感到光之海正在离自己而去,仿佛星辉已不再眷顾于她她不再是一位神明,而是冢中的枯骨,此刻存在不过是衰亡的征兆。
那是完全无法抗衡的法则的抽离但她仍打算作最后一搏这绝不会实现,因为凡人如何能够弑神?
但女仆小姐只简单地答道:
娜尔苏妠。
欢迎来到银之心。
属于她的,世界。
大雨滂沱之中,残破的圣殿中倾立着商业女士的圣像,但早在许多年之前奥述人就已经遗忘了这里的一切,许久未有修葺过的圣像上生满了藤蔓。
但女士对此并无异议,只以默然的目光注视着这片衰败的土地,圣像下的宝石忽然散发微光,星辉汇聚出一位少女的身形,崔希丝立在祭坛上,有些恍惚地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奥特里克城
那座衰亡的港口。
历史曾经在这里写下一切,恩怨,杀戮与血债,她默默地抬起头看着那破开了一个洞口天穹,雨水如同瀑布一样从上面垂落下来,汇聚在地面上。
形成深潭。
她死了,这并不是第一次。她其实本来就只有五分之三的星辉,但她并未告诉方鸻这一点,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从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这个计划。
她本来可以留下,但她仍选择参与。
当方鸻将那件装置交给她时她就明白,自己必须见证这段历史,留在圣礼公会或许安稳,但或许这才是她穿过星门,想要追求的一切。
我要你帮我制作一批装置,在舰长室中之时,对方看着她如此开口道:崔希丝,它们对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她当时看着那些怪异的鹦鹉螺一样的构装体。
它们有些复杂,但以你的能力其实也不是不能办到不是么,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个秘密?
方鸻摇了摇头:真正的关键不是它们,这只是为了验证我对众星装置的一个想法,我担心接下来我们有可能会遇上最坏的状况。
如果娜尔苏妠降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保障。
娜迦之神?
她瞪大了眼睛:你要对付一位神明?
我不知道,方鸻再次摇头:但我们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黑沉沉的天空。
时间已近黎明,但风暴笼罩之下的岛屿仍不见一丝光明,他们的计划是封印一位神只,大胆的近乎疯狂,但她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壮举?
他成功了吗?
崔希丝默默想到。
外面的喊杀声消失了。
小乔伊斯正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母亲,风暴停息了吗,妈妈?
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将他搂在怀中,一时还无法确认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风暴停息了?还是战斗结束了?
她眼中正闪过一丝恐惧,喊杀声停息也有可能预示着更坏的事情发生,男人们还好么,灯塔的火光是否已经熄灭,安德琉斯已经失守了么?
她紧紧地将自己的孩子按在自己的怀中,仿佛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仗,但这个世界已经放弃了他们,帝国已经放弃了他们,连欧力都已不再注视这里的每一个人了么?
妈妈,小乔伊斯小声安慰道:老哨兵先生说,一切都会过去,风暴会平息的。
老哨兵,那个看守灯塔的是的,是的赛内夫先生说得很对女人低声念叨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小乔伊斯,欧力一定会庇佑我们。
男孩看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次知道老哨兵的名字。
潮水正在退去。
城墙上的男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娜迦们忽然之间停下攻势,同时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看着天空之上的云层正在一层层向后退去,那里产生了一道裂痕仿佛是一圈血色的光环,正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那犹如水面漾起涟漪,产生了一道波纹。
娜迦们忽然发了疯一样向后退去,如同潮水一般逆涌,涌向了陆缘的尽头,跃回了云海与风暴之中。
发生什么了?
士兵们仍不敢相信是胜利的女神,玛尔兰眷顾了自己,他们甚至不敢松开手上的武器,只惊愕不定地看着战场之上的改变,人们也皆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之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风暴仍未退去,但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利基亚姆城下,执政官正愕然地听着传令的士兵得汇报,令人不可思议的好消息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原本岌岌可危的形势像是一下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令他几乎以为娜迦与巨人们又有了什么新的阴谋,他转过身去,想要问问城内欧力的大主教的看法,但却发现对方正霍然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之中的异象。
大主教犹如着了魔一样,口中喃喃自语。
基尔伯特先生,执政官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说什么?
旧神殒落,新神诞生,基尔伯特主教宛若石雕,恍若未闻:神临之刻,必行神选。
神选诞生
但欧力圣像寂然无声,大道的女士亦无任何表示。
欧林的众圣皆沉默不言,几乎全大陆所有的圣殿之中都在那一刻得到启示有至高之座殒落,只是神谕并未降临,僧侣心中疑惑众圣并未降下战争,黑暗的众圣也仍未过来。
但既无神战?
以太之海又如何会预示神只殒落?
是哪一个尊名消亡了?
只有星与月的高塔之上,寥寥数位大占星术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匪夷所思的预言:
神明亡于凡人之手。
星空已经褪去了平静无澜的外表,从那之后燃起滔天的苍火,湛碧的辉光彼此相连,在世界背后形成一张光芒夺目的大网,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是一个陷阱
那令人生畏的气息已经让娜尔苏妠心生退意她并不是只能等死而已,她仍有机会命运的预言本身对于神明来说并不算什么,就算是命运亲至她也不一定要放在眼里。
现在神国与律言已经回到了她身上,她仍有一搏之力,但计划是彻彻底底失败了,让她恼怒的是自己竟然败在一介凡人手上,她死死地盯着方鸻,她还有永恒的时光来诅咒这些人。
但方鸻同样平静。
苍之辉的力量早就验证过,早在娜尔苏妠的分身降临在希尔薇德身上时,弥雅就已经用苍之辉囚禁过她一次。
但那一次只是这一次的预演,被苍之辉改造过的‘银之心’,在女仆小姐的完全掌控之下,因此这个世界相对于娜尔苏妠来说就是一个牢笼而且这个牢笼本身。
这其实就是苍翠的一部分。
方鸻知道这位娜迦之神不过在虚张声势,她要离开这片以太之海只有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收回所有的力量,借由神明本身的权柄,打开出一条通道。
并藉由那短暂的瞬间,离开这片星空。
娜尔苏妠以怨毒的目光看着方鸻,冷冷地开口:我令时间倒溯,世界打开门扉,这灼人的火不得近我的身,令这些凡人永世不得安宁。
神明的气息再度降临,那律言一脱口而出就形成真理,法则的力量犹如一柄刀刃,向着这个世界斩了过来。
她的身影也在那一刻变的虚幻。
事实上不只是方鸻面前的娜尔苏妠变得虚幻,而是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位这位娜迦之神的形象都正变得虚幻起来,她第一次抽离自己分身的力量,并令自己的神国降临。
插在她国度之上的两枚长钉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国度,神性与律言皆回到了她的身上,但娜尔苏妠却惊恐地发现那只是一道枷锁,令她口不能言。
她猛然抬起头来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具分身都抬起头来,惊恐地看向方鸻惊恐地看向自己面前浮现出的那枚水晶它们皆是海林王冠之上的一支,晶莹剔透,内里闪烁着光焰。
缓慢旋转着
那给予帕帕拉尔人的水晶。
那给予崔希丝的水晶,姬塔的水晶。
给予弥雅的水晶。
由从恬静的少女的尸体上,缓缓浮起的水晶。
方鸻手中的水晶,与女仆小姐头顶之上燃烧的王冠。
两道目光落在娜尔苏妠的身上,七支水晶上放射出夺目的光彩,方鸻注视着娜尔苏妠,静静开口女仆小姐也在那不同的地点,同一时间向她说出同样的话。
两个不同的声音,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彼此应和:
娜尔苏妠七座尖塔封印着昔日时空的共主,七个王座之中的赫尔库尔,辛萨斯时代的先圣在此立下石碑,封印昔日王朝的旧殇。
我将用同样的七支水晶封印你。
你将自己的力量一分为七的时候,是否想到了这一刻呢?方鸻问道:你在谋划猎物,而作为猎物的我们也在谋划着你,凡人并无弑神之能,但是你自己踏入了绝境。
娜尔苏妠的七个分身被七支水晶上的光芒钉得死死得,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这个封印你什么时候?
在进入这里之前,我就看过它们的构造,你不是知道么?方鸻开口道:我是不了解这个封印的本质,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这位娜迦之神微微一怔。
但忽然之间,她抬起头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而谢丝塔正同样看向一旁的奥黛丝,轻声开口道:奥黛丝女士,这就是团长先生的计划,这二十年来那个封印本就是由你所维持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它是如何运作的。
团长他说
她仍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勇敢地越过自己的命运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说神只挡在那命运的前方,形成不可逾越的壁障,那么,就击败她
‘那是孤海灯塔的许意’
‘击败娜迦之神,拯救北陆。’
奥黛丝微微失神了片刻,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如此的,但一如方鸻所预料,封印的法阵由苍翠之星供能,那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比她与杰德·汉姆,罗德里戈更清楚这座宝库的一切。
更了解那座封印法阵。
他们可以封印这地下的阴影。
那么这一刻借助于海林水晶的力量,自然也可以同样封印另一位黑暗的至圣。
何况,那是苍翠的碎片
娜尔苏妠眼中有些绝望地倒映出那漫天的青色光辉,她直到这一刻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会在一介凡人手上落入绝境,但是那是母亲的力量,对方只赌对了一件事。
那就是苍之辉。
方鸻抬起头来,向着虚空之中开口道:
塔塔小姐,收网。
那里的漫天星光之中回应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收到,骑士先生。
安德琉斯残破的城墙之上,欧多姆正伸出手来沾染着风中的雨水,暴雨仍然降下,但雨水中不再冰冷得令人刺骨,城楼上的旗帜开始垂落。
风暴减弱了。
士兵们高举起手来,想要欢呼,但却发不出声音,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真是欧力庇佑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并没有被放弃。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高喊一声:
去点燃灯塔!
点燃灯塔,通知所有人,我们赢了!
一片欢腾之声。
小乔伊斯静静地看着那窗外的火光亮起,那个方向正是那座孤独的灯塔方向,那是安德琉斯的象征娜迦们绝不可能会点燃它,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他正想要说这些什么。
但骤然之间,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额头之上,男孩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紧紧搂着自己,痛哭失声。
那是三十年间。
坎帕第一场消退的风暴雨。
外篇祸星
方鸻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中的皆是熟悉的景象天然岩柱形成拱梁,撑起深邃的岩顶,水滴从黑暗中垂落,发出叮咚声响,金字塔一样的高台立于幽暗之中,四周堆满金银珠宝,在黑暗中散发幽光。
但他还是觉察出一丝不对味来。
太安静了,娜迦们呢?其他人呢?纵使娜尔苏妠被囚禁在海林王冠中,但她的女儿子嗣们可不会凭空消失,他原本紧绷着身体,警戒着四下可能到来的攻击,但一无所有,罗德里戈的宝库中空无一人。
谁在那里?方鸻忽然之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的黑暗中产生了一圈涟漪,从波纹之间走出一个人影来,阴影从她身上散去,形成一位少女的形象,穿着过膝的裙子,外面是一条皮围裙,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口袋,像是伊斯一带常见的行商小贩。
她的形象有些朴素,只有一双有些俏皮的圆头皮鞋有些引人注目,鞋帮上有一个天平的纹徽,白银的质地,在幽暗中闪闪发光;少女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上面套着一双与她纤细的胳膊并不协调的手套,明眸皓齿,正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个形象立刻在方鸻脑海中产生了共鸣。
因为那实在是太着名了,伊斯港的鎏金圣殿之中就有一座与之一模一样圣像,何况他们在那座无名的山谷中也才见过了这位少女的雕塑,她是罗曼,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
商人的庇护者,行人的旅伴,探险家的同路人,契约、交易、金钱与好奇心的期许者,她手中握着一枚银币,那枚银币正散发着微光,上面一面是扬帆的银船,一面是象征着公平的天秤。
方鸻先是一怔,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欧力众圣不可能不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这位女士来了才算正常。
这里是另一个空间?他看着四下问道:罗曼女士,您单独召见我?
啊,因为我怕麻烦,我和欧力他们可不一样,少女笑嘻嘻地说道,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位神明,你也不必担心外面,欧力的骑士们到了,那些小鱼儿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欧力的骑士?
古训武士,罗曼道:他们响应召谕,从老远的地方来此,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古训骑士,方鸻立刻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其实是一个由玛尔兰、欧力与爱莎的自由骑士组合在一起形成的组织,他们共同遵守一个古老的规约,遵循正义、公正、勇气与谦卑等训言而行事。
因为这些高尚的品格大多是三位神只所首肯的,因此三个神只的骑士在一起也相安无事。
但天平的女士的话中还包含着另一重意思,欧力很早就降下了谕示,否则古训骑士团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抵达风暴群岛,从罗塔奥到帝国还要经过考林伊休里安,那之间至少是几个月的旅行。
不过他倒并不太惊讶,从在山谷中见到那枚命运硬币起,他就知道这背后冥冥之中自有人安排,在他们对抗娜尔苏妠之时,这位商业女神之间还出过一次手。
你果然很聪明,罗曼看着他,激赞:不过被神明当作棋子,会让你们不快吗?
方鸻摇了摇头:我们本来也要来此,即便没有您,我们也会撞上这场风暴,即便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做一次相同的选择,因此又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些区别的,少女摇了摇头:不过这就是你的命运,它由你们的性格,你们的选择决定,不过伊莲更喜欢勇敢的人,难怪她会将海林王冠都送给你了。
提到海林王冠,方鸻不由神色一黯。
他用海林王冠封印了娜尔苏妠,就意味着永远放弃它将那件圣物留在翡翠之星中,因为那毕竟是一位神明,只有无尽的苍之辉才能囚禁住她的灵知与神性。
苍之辉的力量毕竟伴随他如此长一段时间,期间固然给他惹来不少麻烦,但也帮过他许多忙,无论是在他面对黑暗巨龙时,还是其他的黑暗生灵时
骤然之间失去了那道照耀心灵的力量,不禁令他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要说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但那都是为了对付娜尔苏妠一位黑暗至圣。
如果不是借助于苍之辉的力量,还有女仆小姐的银之心,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一位娜迦的神明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将娜尔苏妠封印进翡翠的两枚碎片之中,但无论是选择牺牲奥黛丝,还是女仆小姐,或者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那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与之相比较起来,海林王冠算是最轻的选择了。
但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从他思绪中划过,令他意识到这可能才是对方召见自己的原因方鸻抬起头来,看向这位天平的女士:罗曼女士,伊莲女神说
艾塔黎亚的命运已经消亡了,罗曼答道:一位神明殒落了,就和娜尔苏妠一样。
方鸻瞪大眼睛,被两记重磅炸弹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等等,娜尔苏妠?
罗曼将手虚托,一顶水晶的王冠浮现在她手上当方鸻看到那顶王冠,不由更是大吃一惊:海林王冠它怎么会,它不是应当?
他吓了一跳,海林王冠不是应当在翡翠之星中,他们才费尽了千辛万苦将娜尔苏妠封印在其中,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说明封印已经
无论以任何方式,凡人都无法封印一位神明,天平的女士有些严肃起来,摇了摇头,但至少你们有一句话说对了,是她自己走入绝境,你们对神明的世界缺乏了解当封印生效之际,她的法则、国度与神职土崩瓦解了
方鸻云里雾里地看着她。
神明必须要追寻于某种法则,贯彻自身的理念,在星辉的世界之中形成回响罗曼侃侃而谈,与之相比,信众对于我们来说反倒没那么重要,当然,更多的行于相同道途上的人,有利于我们巩固自身的法则
当万千个声音在以太之海上形成回响,国度就降临了,这就是神国与法则的边界,也是我们认知的边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明与信众是相向而行的人。
我们不依靠信众而存在,信众也不依靠我们存在,但外界施加在我们身上的认知,才是我们得以存在的根基;一位欧力的信徒在信众这个身份之外,他首先是一个人类、一个精灵或者一个矮人,然后他还可以是一个人的同伴、邻居、丈夫或者妻子,父亲或者儿女。
因为他们是真正存在于物质世界中的,但神明不同,我们只存在于以太世界的回响之中如果我们被从我们的头衔与神职中剥离如果我不再是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或者商业的庇护者,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少女看着他:当我们从自身的概念中被剥离,一位神明的存在就土崩瓦解了,所依附于祂的一切都将分崩离析。
方鸻忍不住问:但罗曼女士,这一切又与娜尔苏妠有什么关系
他隐隐感到这位天平的女士说得太过深入了,这些原本应当是属于神明的秘密,甚至可能是他们的弱点,但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她踏入自身所设的陷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苍之辉所切断,罗曼轻声答道:一个被囚禁的人是有意义的,但一个被囚禁的神明则没有任何意义,世界不会支持这样的概念风暴永远会产生,波涛永不会平息,因此当她被囚禁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风暴的女主人了。
所以她
方鸻听得有些手脚发冷,他并没有弑神的快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成为了神明的敌人呢?
但罗曼看出他心中所想:凡人并无弑神之能,我说过了,是她自身走入了自身所设的陷阱,她追求的是永不平息的风暴,但却对翡翠之星的力量起了觊觎之心。
神明可以延展自身的领域,增长自身所司职的神职,但如果野心太大,就要面对同样的危险,不但没有得到,反而会失去更多她在越过风暴的那一刻,风暴也放弃了她娜尔苏妠心中清楚这一点,但她太过贪婪了。
她贪婪地清楚自身的下场,也作出了选择,并最终得到其结果。预言预示了她将亡于一位凡人之手,但她还是义无反顾,认为自己可以战胜自身的命运。